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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金主》第四十四章 站队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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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佐完全没有料到会在这里遇见何心隐

对他而言,何心隐非但是一位非主流大儒,更是一个传奇他早在资本主义尚未长成的时代,就开始试行空想社会主义,希望建立一个由贤人领导的三代社会徐元佐甚至能瞬间为何心隐开列一张对西方世界宣传的名片:

他是世界上第一个创立理想国的哲人

虽然何心隐的理想国并没有坚持太久

这位本名梁汝元的传奇举人,此刻活生生地坐在徐元佐面前,朴素得就像是个老农他虽然学生门徒遍及天下,但真正的传人却十分罕有从历史文牍而言,泰州学派的接力棒将由李贽接过手,而何心隐这一脉却沉寂在了历史长河之中

——泰州学派太过于激进,对成长不利啊!

徐元佐悄悄望向徐阶,这才是他的最优选择

徐阶也审视着徐元佐,旋即将混浊的目光投向何心隐,缓缓吐出两字:“未必”

何心隐笑道:“不信你来问他”

徐阶转向徐元佐:“折磨之说看似新鲜,无非慎独,是耶?否耶?”

徐元佐心中暗道:老爷子您如此挖坑下套,真当我年少可欺么?

这里不得不说一下王阳明逝世之后的王学分派

若以弟子受学的地域分,共有七派,曰:江右、南中、闽粤、北方(洛阳)、楚中、浙中、泰州

就哲学方法论来分,则有五派,即:

以王畿浙中派为代表的“良知现成”派;以王艮泰州学派为代表的“良知日用”派;以聂豹、罗洪先为代表的“良知归寂”派;以邹守益为代表的“良知主敬”派;以钱德洪、欧阳德为代表的“良知修正”派

前二者因为都坚信“良知”是先天现成的,所以名为现成派后三者都不同意良知自现,而相信修行功夫才能致于良知,故而是工夫派

如果用禅宗典故比喻,王畿和王艮都是走的慧能一路,顿悟入道而归寂、主敬、修正三派,都是走的行持不忘,渐悟入道的路子当然,心学即便被人多重解读,终究是儒教一脉,辟老辟佛是每个名教弟子都应尽的义务

徐阶受教于聂豹,聂豹在江西求教于王阳明,后来书信往来,在阳明公死后拜入王门,是最正宗的王门江右学派,也是世人所谓的“王门正宗”从道统看,徐阶肯定是江右王门,无论他晚年仍旧相信归寂之说,或是走上了修正之路,都属于工夫派,绝不会站在现成派一边

慎独之说却是横跨两派

江左浙中派王畿认为谨独(慎独)本身即是良知不用求学,不用思虑,只需要“正心”即可为先天之学他也是由此补完了现成派的方法论,但因为与孔子的“博学多闻”主张相悖,被认为堕入了佛老二氏窠臼

王门正宗的查铎拜王畿、钱德洪为师,取了王畿的“慎独”,又取了钱德洪的“工夫”,将慎独解释为不断扫除“习气”的入手工夫

所以“慎独”一词多义,徐元佐只要言语逻辑上略有疏忽,很容易就被打入了“现成派”之中

“小子不知道慎独”徐元佐道:“小子还以为:无须慎独若是胡作非为,心中能知而有悔,便是实行到了,如此无须慎独若是心中无知,便是无行,所谓慎独只是佛老空之牙慧”

他言语中否定“慎独”,其实正是查铎的“慎独”之意如此也牢牢将自己钉在了“工夫派”,不让何心隐那个现成派异端拐了去

何心隐听徐元佐这般表白,欲言又止他再回忆徐元佐开头的一番认知,显然已经表白自己是“工夫”门人,坚信必要工夫方能致良知,而且还总结出了自己“折磨”之说看来要寻个良才美质传承自家精髓,还得花些力气

徐阶面色深沉如同渊潭,道:“原来如此”

非但徐元佐,即便是其他宿老名儒也都不解徐阁老这个禅机

“今日酒足,就此散了吧”徐阶伸了个懒腰,做出疲态,宣布罢筵

在座诸人或是趿鞋而起,或是饮尽残酒,准备告辞

徐元佐也站起身,等所有人走完再走

有一年迈客人已经喝多了,醉醺醺走到徐元佐身边,突然一个晃身,险些跌倒徐元佐本来就心不在焉,伸手虚扶,却见那客人帽子一偏,竟然跌落下来

哐当一声,金石撞击之声在花厅中震荡开来

原来那客人帽子里竟然藏了一盏金杯

徐元佐蹲下身,捡起帽子,为客人戴上,顺手将金杯收入自己袖中他再看那客人,已经是羞红了脸,步下踉跄,逃也似地走了周围其他客人恍若无视,各自告辞而徐阶早在金杯落地之时便转过身去,只有何心隐还盯着徐元佐

徐元佐见何心隐不像是要走的样子,便行了一礼,跟着众客人身后走了

徐庆、徐诚、徐盛都等在外面送客,也都看到了帽藏金杯的一幕

等徐元佐走到门口,徐盛伸手拦住他,道:“金杯拿来!”他是冲着徐元佐发作,声音不由大了些前面那位盗金杯的正主尚未走远,听到“金杯拿来”更是大窘,真个是抱头而走,恐怕回去就要上吊了

徐阶转身不见,正是为了避免这种尴尬,顾全人家脸面,所谓“君子恶称人之恶者”也真正的儒者绝非会背四书五经,而是必须要将经义融入学脉,贯穿行止即便如此,还要拷问内心,驱散习弊之气,是谓慎独

徐盛读书少没文化,丝毫不知道自己这种“称人之恶”的行为分明是在打徐阶耳光:你自家下人都管教不严,可见“齐家”一条是做得很糟糕的,哪里有资格辅佐君王治理天下?

“什么金杯?”徐元佐面无表情,木然应道

徐盛呦呵一声,正要说;刚看着你收入袖中,就敢无赖?却听花厅中传来一个难抑怒气的声音:“金杯还在,寻什么!”

徐盛尚不知道自己如何就触怒了老爷,徐庆却一把拉住他的袖子,重重将他扯向一边

徐元佐朝徐庆微微一笑,又朝徐诚打了个躬,信步朝外走去

“这真是我何心隐的传人”何心隐再次喃喃道

徐阶见花厅里只有自己与何心隐两人,方才平复气息,转身道:“他可不信良知天成”

“双江公当年也不信良知现成,可是他狱中归寂,岂不证明良知本就在彼,一旦得见,瞬时鲜艳”何心隐举出聂豹的例子,又道:“此子也将是一般”

徐阶阴沉的脸总算绽放开来,笑道:“双江公那是工夫到了方才归寂,与禅老之说大相径庭夫山兄莫非如今也另有所悟?”

何心隐干咳一声,道:“我终要教他”

徐阶不置可否:“夫山兄正当壮年,何其亟亟寻觅衣钵耶?”

“八月廿九,你那高徒上疏,要省议论、振纲纪、重诏令、核名实、固邦本、能武备你可看了?”何心隐问道

徐阶点头

“日后杀我者,必张居正也!”何心隐重重道

徐阶望着何心隐,脑中闪过两人密谋倒严的种种画面,终于摇头道:“你可以不让他杀”

“我知道你的意思”何心隐顿了顿:“但我不能不让他杀”

徐阶微微闭目,道:“我会送你”

何心隐没有再说什么,甚至连告辞的话都没有便施施然离去了

徐璠等何心隐走了,方才又转回花厅,见父亲还在,上前施礼

徐阶只顾着看园中花木,良久才道:“你想问我徐元佐此人如何?”

徐璠躬身侍立,等父亲说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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诸君以为徐元佐一番问对是否合宜?可以在书评区发表您的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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