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瞬间的功夫，宋国公已经有了决断。
“皇上，老臣听说，如今的皇贵妃娘娘原本是安阳侯的嫡女，皇上十分楚娘娘，就不想给楚娘娘腾个位子？”
赵胤意外地看他，“给楚娘娘腾位子？爱卿愿意？”
宋国公黝黑的面容有一丝憨厚，“皇上，老臣有自知之明。老臣膝下适龄的闺女就两个，都是庶出，绝配不上那个位子。只要皇上愿意宠爱一二就好。”
宠爱一二！
赵胤冷笑，“爱卿倒是打的好算盘！”
宋国公忙道，“皇上息怒！虽然老臣模样粗犷了些，但老臣的两个女儿那都是闭月羞花之貌，皇上若是见了，定然会喜欢！绝不委屈皇上！”
赵胤拨了会儿茶盖，平淡道，“爱卿的心意，朕心领了。如今国库空虚，朕已经降了后宫嫔妃的待遇，实不宜再进新人。至于楚娘娘，是个安分守己之人，朕的赏赐她都屡屡拒绝，让朕充实国库，并不会肖想其他。爱卿，你的大义灭亲之心朕很感动，不过这些事，爱卿就不必操心了。爱卿要实在觉得闲，朕倒也乐意给爱卿再赐几个美人。”
虽然赵胤语气平淡，并未动怒，宋国公却莫名生出一股惧意，寒凉的夜，身上都冒出冷汗。
他才忽然意识到他错的有多离谱！
福元长公主！
她定是故意的，逼自己动手对付梁氏，皇后，还有程峥！
她自己却想渔翁得利！
可恶的女人！
御花园里华灯璀璨，歌舞升平，衣香鬓影，美人如云。
皇后身边坐着淑妃，贤妃，不知聊着什么，笑的很是和谐，只是不经意，才能看到皇后眼里的冷意。
中秋宫宴，母亲病了，二弟妹侍疾，整个宋国公府都没有女眷前来。
她着人去乾清宫打探消息，也只看到宋国公出现，并没有其他人。
这让皇后有些不安，母亲病的如此重？怎么这之前她却一点消息也没有？
而前来参加的内外命妇也没一个都没有提起。
若不是她主动问起，只怕她都不会知道。
皇后不动声色地看着在场众人，越发觉得母亲不仅仅是病了。
“娘娘。”正想着，一个宫女步履匆匆地到她身后，“安嬷嬷说有急事让您回去一趟。”
“现在？”皇后皱着眉。
虽然声音很轻，但坐的近的几位妃子都注意到她的不寻常，虽然很快又仿佛什么没看到似的该干嘛干嘛，但耳朵都跟兔子似的竖起来了。
“十万火急。”那宫女声音压的更轻。
皇后深知安嬷嬷的稳重，能在这种情形下用这样的说辞请她回去，想必是出了大事。但一时间，她也没能想出个一二。
她给那宫女使了个眼色，宫女会意，上前给她倒酒，却手抖了下把酒洒到皇后身上，那宫女一副惊怕的样子立马跪倒，皇后不悦地说了句，“莽莽撞撞的，自己回去领罚。”
又抱歉地跟大家说回去换身衣裳。
哪怕心知肚明这不过是皇后自己搭了个台阶，也没谁那么不开眼地拆穿，站起来恭送皇后离开。
一进坤宁宫，就见安嬷嬷焦灼不安地来回踱步，一看到皇后赶紧迎上去，什么也顾不得就说，“娘娘，出事了！”
皇后扫了眼，殿里除了安嬷嬷，就一个眼生的丫头。
她往前走了几步，停在那丫头面前，那丫头立刻跪下，“参，参见皇后娘娘。”
看起来很是紧张。
“这是谁？”皇后问道。
“娘娘，这是二少奶奶的陪嫁丫头。”安嬷嬷道。
皇后的眼神倏地变得凌厉，先前涌起的不安再次袭来。
她才觉得国公府没有女眷来不对，这个二少奶奶就如此神秘的遣了丫头来，送信。
“先起来。”皇后压下心底的不安，先坐下，喝了口茶，才徐徐开口，“说吧，出了什么事。”
那丫头爬起来，身子还在抖，努力深吸了口气才言简意赅地说，“娘娘，府里具体发生什么二奶奶也不清楚。只知道六月的一天，福元长公主来了府里，不知道和国公爷说了什么，夫人就病了，不但病了，还不让任何人接近。而且国公爷还把二少爷叫去滴了血，”她小心地瞅了眼皇后，说，“验亲。结果自然没问题，但国公爷还是把二少爷和二少奶奶都关了起来，看押的都是国公爷的亲兵，二少奶奶费了好大力气才终于买通了一个人把奴婢送出来给娘娘送信，求娘娘拿个主意。娘娘，这是二少爷亲笔写的信，您看看。”
说罢，丫头从胸口里掏出一封信递了过去。
皇后原本还不清楚宋国公闹这一出是想干什么，但听到二弟被叫去验血的时候，脑子里有什么东西突然炸开了。
父亲……不，宋国公，知道了？
还是长公主告诉他的？
长公主如何知道的？
宋国公又打算如何？
事情发生的如此突然，丝毫心理准备都没有，就是皇后，一下子除了紧张的心砰砰跳，也有些茫然，立刻把信拿过来一看，是二弟的字迹，但写的很仓促，内容就是这丫头刚才说的那样，没有别的额外内容。
毕竟，她的身世，二弟并不知情，估计也是懵的。
看到皇后神色茫然，安嬷嬷忧心道，“娘娘，奴婢知道这个消息后除了叫您回宫，也让人去乾清宫探消息了。国公爷他……”
“他怎么？”皇后神情一紧，问道。
“国公爷单独面见皇上了。奴婢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宋国公知道她不是他女儿，便容不得她这个奸生女做皇后！甚至，容不得悟儿做太子！
皇帝本就宠爱楚氏！崔氏又生了个儿子！如果自己的“父亲”恳求废后，皇帝会怎么做？
从来没哪一刻，皇后如此恐惧。
如果她被废了，太子被废了，她的身世又被公开，她这辈子还怎么办！
母亲怎么回事……
罢罢罢！
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
解决问题才是当务之急！
皇后的手死死捏着桌角。
如果皇帝要废后，现在就要废后，她能怎么办？
不，以她对皇帝的了解，他不是这么冲动的人，她还有时间去布置！
但是但是……
国公府的事都发生两个月了她才知道，她病的这段时间，损失不少人手，光靠她做不成什么！
况且她现在乱糟糟的，根本想不出什么主意来！
皇后急促地呼吸了几声，叫安嬷嬷附耳过来，如是吩咐。
“老臣所奏之事甚是机密,还请皇上屏退左右。”宋国公有所顾虑地说。
日子这么不痛不痒地一天天过去，很快就到了中秋这天。
楚菱依旧称病,并没有去宫宴,好些内外命妇深感遗憾没能一堵盛宠贵妃尊荣。
而证词中提到的人命官司，他基本都清楚，不管活着的还是死去的，没谁清清白白。
“皇上,老臣有要事上禀。”宋国公站在赵胤面前，昏黄幽暗的光打下来，这个身材健壮的老将就像一座险峻的山峰堵在那儿,竟有些威势逼来。
赵胤微有不悦，却未表现出来，“爱卿请讲。”
他即时住口，忿忿道，“皇上不废后，不足以服众啊！”
赵胤闲闲地看他一眼，“这都是爱卿私下查证，众人如何得知，又何须服众？”
说罢，已经跪下叩头，双手奉上证词。
但宋国公的目的，不仅仅是要废后，还要废太子！
无论如何，他绝不能容忍梁氏和程峥的后人坐上那个位子！
赵胤便去了弘德殿,只有他和宋国公二人。
隔着桌案，赵胤品着茶，听宋国公道，“启奏皇上，拙荆近日染病不起，时有昏迷说胡话,老臣才听说这些年皇后娘娘为争权夺势不择手段陷害过不少嫔妃，老臣虽为人父，却绝不可坐视皇后犯下如此滔天大错。皇上请看，这都是老臣查探到的皇后所犯之错，人证物证俱在。老臣恳请，求皇上废了皇后，已证清明！”
他不想废后，这些东西就撼动不了皇后。
“爱卿大义灭亲，朕甚是感动，但废后乃国之大事，这些过错不足以废后。”
宋国公猛地抬头，一双虎目瞪的虎虎生威，仿佛下一刻都能喷出火来，“皇上！皇后谋害嫔妃，残杀女官，罔顾人命，这都不算大错，非要……”
赵胤不疾不徐地放下茶盏，一点不意外的样子，这让宋国公更加笃定此举正合圣意。
赵胤拿了证词一一看过去，如他所料，皇后小错不少，大错却几乎没有，尤其近几年，不知出于何故，对宫里的嫔妃更是多有包容，贤惠至极，即使胡庶人多有挑衅，也不过不痛不痒地训斥，可不像当初那般针尖对麦芒的互相算计。
宋国公一噎，忽然皱起了眉，皇上是真的觉得这些罪状不足以废后，还是，他根本就误会了，皇上没打算废后？
若是前者，这些证词已有不少乃他编纂，再编下去未免太假，如果是后者……
宋国公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灵光，莫非是因为太子？毕竟皇上就两个儿子，其中一个基本等同于废了，若太子再有个废后生母，于太子也有碍，皇上就要面临后继无人的局面。
中秋宴分了两个地方，外臣设宴乾清宫，能来宫宴的臣子们大半能常见赵胤，是以这宴会不过寻常，酒过三巡，赵胤又说了几句就起身，要去御花园露个脸。
但才出来不久,就有人追上他。
皇后知这一定是假的，深恨楚菱有恃无恐的同时又暗暗松了口气,这小贱1人发起疯来谁也不知道她还能干出什么来着她皇后颜面何存？！
于是第二天,楚菱称病，没有去坤宁宫请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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