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莱芙不记得她们是怎么突然从站着的姿势变成躺下的姿势的,而且还十指相扣着，盖好了被子，“刚才发生了什么？”

“骑士小姐说起屠龙式,”娜提雅维达沉吟一会儿，仿佛也在回忆，“然后又扯了我。”

对于这两样,莱芙倒是有印象。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她倒不想将娜提雅维达推开,反而不着痕迹地挪近了一些。

“骑士小姐是不是提起过,您小的时候，天冷了没有厚的衣物被子，也找不到取暖的地方，”娜提雅维达道,“就会躲在羊肚子下面睡觉。”

“是。”莱芙短暂地回忆起了过往的贫穷岁月，想起现在是一整座岛的岛主,心情刚扬起来，又想到累累的负债，“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有点羡慕那只羊。”娜提雅维达用牵着莱芙的那只手去解衣服，只用一根手指,系带一挑便开了,“骑士小姐不想用我取暖吗？”

软绵绵毛茸茸，过于熟悉的手感，每一根线都是她亲手纺出来的,每一针都是她亲手织出来——外袍里面的，正是是那件厚实的新毛衣。

“魔龙披着羊毛……也不是羊。”莱芙想象了一下自己缩在娜提雅维达肚子下面“取暖”的画面。

若是魔龙原身,违合感还没那么强,可若娜提雅维达是人型……莱芙的脑子里开始回放不该有的画面,连忙停止了联想。

“变成绵羊的样子，行吗？”娜提雅维达试探着问。

“天很热。”莱芙道。

“那么，”娜提雅维达道，“天冷了就可以了吧？”

莱芙考虑了一会儿，没想出反驳的角度，突然意识到她被娜提雅维达给绕了进去。原本只是说要执行招式五的，怎么话题就歪到“取暖”上了？

她突然侧过身，虚拢着娜提雅维达的腰。心想着，简单利落地执行完招式五，便将魔龙送走，免得横生枝节。

没成想，娜提雅维达小声地“嘤”了一下。

下一刻，莱芙已经整个人压在娜提雅维达身上。

莱芙来不及惊讶，脑子就像勾了芡似的糊成一团，身上开始发起烫来，她的手无处安置，便抬起来碰碰娜提雅维达的脸，也感觉到了惊人的热度。

长着那么结实的龙皮，却有如此柔软的嘴唇，仿佛只要轻轻吹一口，就会破了。莱芙唯恐自己恍恍惚惚地真的会咬上一口，毕竟魔龙闻起来就像一宽清新的果味饮品。不知是不是香味引起的通感，还能尝到一丝淡淡的甜味。

黑夜并没有完全阻拦视线，星光和篝火透过帐篷的缝隙照进来。

娜提雅维达金色的眼睛睁成了圆形，两只胳膊乖乖地搁在两侧，和莱芙交握的手松开了。缓缓地抬起胳膊，一只搁在莱芙肩上，一只留在腰际。

“还是脱掉吧。”莱芙动用了极大的意志力和体力，才把自己从娜提雅维达的怀里拔-出-来，“咳，我是说，那件毛衣。就算不觉得热，这个天气，不太适合穿太厚。”

说着便去掀门帘。

“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抱着被子坐起身，头发微乱，衣衫不整，一副被遗弃的表情，“您对我做了这样的事情，今夜却不让我留下吗？”

“……不要说奇怪的话。”莱芙数着自己快到不正常的心跳，默默地把明天要穿的衣服收到系统背包里，“你……就留在这里。”

“骑士小姐。”娜提雅维达看出了莱芙的意图，“您是不是最近听了一些关于我的传闻，于是开始害怕我了？”

“传闻？什么传闻？”莱芙没有多少印象，她缓缓起身，后退着走到门口，“我只是觉得，换一个帐篷睡，也是极好的。我总是占着最大的一个，这样不公平。”

娜提雅维达道：“茗巴黛和别琳可是挤在一起呢……”

帐篷门帘锨起，又很快落下。

莱芙敛声屏气地从帐篷里冲出来，快走了几步，回头一看，没见娜提雅维达出来。驻足一会儿，娜提雅维达还是没有跟上来。

“……我觉得并不是没有希望的。她先前愿意被娜提雅维达大人饲养，或许是遭了欺骗，不知道魔龙的真面目。魔龙要欺骗一个人类，是很容易的。”

茗巴黛的声音从上方传来。

莱芙抬头一看，两只魔物都在树顶。

别琳道：“你还在打主意？虽然那个人类的战力是靠着欠娜提雅维达大人的债务堆积起来的，然而毕竟不那么好对付……”

莱芙握着刀，抱胸立着，一边让微凉的夜风吹散脸上的热度，一边听着两个魔物的讨论。

“娜提雅维达大人骄纵她，待她很不一样，即便发现她有背叛的意图，我想，也只会轻轻放下。”茗巴黛吞咽了一下，“若是莱芙知道了娜提雅维达大人的真面目，主动要求离开，我想说不定，娜提雅维达大人会愿意放手，再为她另外选择一个合适的饲主。”

两个魔物对于暗黑龙族和人类的观念根深蒂固，娜提雅维达和莱芙的关系公开没多久，在她们口中，就又成了“饲主”和“被饲养者”。

“依我看，娜提雅维达大人只不过是表面上待她好，毕竟人类的自尊心很脆弱，不乐意被说成给魔物饲养的。魔龙天性恶劣，背地里还不知道会怎样虐待折腾她。”别琳吸了吸鼻子，蓝灰色的眼睛在月光下金属般闪烁着，她的视线下移，透过枝叶间隙，看到了树下身形矮小的、抱着大刀的人类姑娘，“瞧，怕不是被娜提雅维达大人欺负，又给赶出来，一会儿要躲起来哭。”

莱芙的耳朵敏锐地捕捉到了“欺负”一词，脑海中迅速浮现了娜提亚维达刚才衣衫不整、含羞带怯的娇弱模样。

分明是人迹罕至的魔林边缘，她却顿时有了一种做了亏心事、被人当众戳穿的心虚感，仿佛无数双眼睛全部落在她的身上。

“没有……没有欺负。”她上前一步，重重击了几下树干，也不知是在解释，还是在说给自己听，“没有欺负，不要胡说。”

留下两只愈发肯定她遭受了恶龙虐待的魔物，莱芙摸进了娜提雅维达的帐篷。

里头的摆设和她的之前呆的帐篷里相比，没有多少区别。她脱了外袍和鞋子，躺上了床。

薄被里满是熟悉的柠檬草香味，在这股香味之中，莱芙闭上了眼睛。

半梦半醒之间，她似乎看到娜提雅维达坐在床头看着她，还伸出手来摸她的脸。

但是一睁开眼睛，帐篷里空空的只有她一个人，再没有娜提雅维达了。

莱芙回想起了之前的招式五。

在她眼里，娜提雅维达是俊俏的的人类姑娘的模样，既然确定了关系，在她亲吻娜提雅维达的时候，自然是恋人间的亲吻。

然而，莱芙总会忍不住想到，在娜提雅维达的眼中，她是一只小团子。异地而处，若是她将娜提雅维达想象成一个稍大一些的团子，小团子和大团子贴在一起……她很难相信娜提雅维达会对她有什么旖念，即便娜提雅维达的话确实容易引起误解。

她眼中的亲吻，于娜提雅维达而言，只是被一只小团子拱了一下，贴了一下嘴唇而已。

若是娜提雅维达知道，小团子满脑子不该有的念头，会怎么想？

次日。

途中遇上了两个吸血鬼和一个狼人，三个魔物都是五六岁的幼童模样。

这一日落脚地在魔林内部，远离人群，开辟了一片没有魔植的空地。娜提雅维达将三只小魔物送到之后，便暂时离开，去与某位圣咒师交接任务；茗巴黛和别琳去林中收集物资；莱芙则一边整理着圣殿送来的几封和任务相关的信，一边看管着它们。

小吸血鬼甲说：“太可怕了，她刚刚还对我笑……不会是想要吃我吧，嘤嘤嘤嘤嘤嘤。”

吸血鬼乙跟着“嘤”了起来。

莱芙的目光缓缓扫过魔物们的小牙齿，知道她们谈到的是娜提雅维达，便问：“第一次见面，这么怕她做什么？”

小吸血鬼乙说：“魔龙是会吃小血族的。”

小狼人说：“还会吃小狼人的。”接着又报出魔龙某年至某年间吃了多少小狼人，某年至某年间又吃了许多小吸血鬼，某年至某年间两者混着吃。

“不听话、浪费食物、独个出门就会被怪物逮走吃掉，”莱芙试图用闲谈来转移自己蠢蠢欲动的拔牙念头，“原来不止人类会给小孩子讲这种故事。”

不过，还要按年头列出数据什么的，风格还挺独特。

小狼人用肩膀顶开两只哭哭啼啼的小吸血鬼，走到莱芙面前，昂着脑袋，道：“只看我们的体型，就拿我们与人类幼崽相比？你这么容易被糊弄的人类，居然担心起我们被糊弄。”

小吸血“嘤嘤嘤”地帮腔着，说它们都是“两百岁的大孩子了”、“才不会被吓唬小魔物的话吓到”云云。

“娜提雅维达的口味和人类类似，最喜欢吃鱼。”莱芙被“嘤”得浑身不自在，遮着耳朵后退了一步，朝着茗巴黛和别琳离开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实在不太想和几个“大孩子”魔物讨论故事真假，毕竟这类故事的人类版本在她心里也留下了阴影，至今见到长相疑似邪巫的人还会犯怵。

不过，捕风捉影的可怕传说附会到娜提雅维达身上，她听着不太舒服：“怎么证明娜提雅维达真的会……吃小魔物？”

小狼人用不容置疑的目光看了莱芙一眼：“很多厉害的大魔物都这么说，暗黑龙族很可怕，那还能有假？”

小吸血鬼甲说：“嘤嘤嘤嘤，不要和她争了，她既然不相信我们，却相信魔龙，就让她被吃掉算了。”

小吸血鬼乙“嘤嘤”地表示赞成，虎牙尖端闪着光，像是被打磨得光亮的宝石。

“……”莱芙做了一个休战的手势，后退几步。她怕再继续毫无意义地争论下去，会忍不住上钳子。欺负弱小的魔物幼崽，这样不好。

“一个活了十几年的人类，对娜提雅维达大人的了解，难不成会比我们还多？”小狼人以为她害怕了，更是不依不饶地追上去，“那你说，某年到某年间，魔龙没吃小狼人，这几年她在干什么？”

莱芙先是觉得这个问题荒谬好笑，又一想，她确实回答不上来。

小狼人得意扬扬：“娜提雅维达大人用了一张人类的脸，你就将她看成一个人类了吗？你们是异族，天壤之别，朝生暮死的人类，如何能理解接近永恒的存在。比起我们，你对暗黑龙族才是一无所知。”

一路上遇见的吸血鬼和狼人不少，确实也听到过不少关于魔龙的旧传闻，每一句话都过耳即忘，然而这时，莱芙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腰间的小布兜突然颤动了一下。

两只小吸血鬼渐渐停止了“嘤嘤”叫。她们虽然害怕魔龙大人，却不害怕这个人类。娜提雅维达已经离开有一会儿了，惊恐平复下来之后，她们开始注意到这个人类身上散发出来的气味，格外香甜，勾起食欲。

忽略了牙根处突然产生的酸软之意，它们弓起背，后退蓄势，接着呈夹击之势，向莱芙飞扑而来。

“你……区区……嘶嘶嘶……”小狼人正要继续说下去，突然双手捂住腮帮，蓝灰色的眼里充盈起泪水。

茗巴黛和别琳带着大堆物资归来之时，就看到三个小魔物靠着一颗魔树，后背紧紧贴着树干，像是三个脆弱的人类小鬼似的瑟瑟发抖。

“你们的牙，是不是不舒服？”个头不高的人类姑娘逆光立着，看不清表情，提着巨大的拔牙钳，钳喙闪着冷光，“我帮你们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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