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莲子羹”大妞苦着脸摇摇头,揪着脸上的肉问桃花:“我这脸又胖了一圈儿吧?对吧?”
“哪里有啊”桃花笑着劝她:“这还是姑娘自己说的,说春天内火躁盛,要多吃些滋润清火的东西赵妈妈特意单在小灶上做的,姑娘要不吃,赵妈妈知道了该难过了”
大妞其实也想吃的,她可喜欢吃甜的了热乎乎的莲子羹摆在面前,甜香味儿直往鼻孔里头钻,让人怎么忍得住啊
可是……
可是昨儿裁衣裳,她分明听见量体的妈妈交待要给她的裙子腰多放出两寸来
两寸啊!
哪怕她不指望能象阿青姐那样有一把杨柳似的细腰,可这裙子做出来,总不能象个上下一般粗的粮食口袋吧?
可她平时……吃的也不多……吧?
她无比纠结的把一碗莲子羹吃完,赶紧站起身来:“我出去走走”
桃花笑着收了碗:“姑娘等一等我,我马上好”
“你不用陪我,我自己在后院里转转消消食”
大妞抬脚出了门,绕过花墙,习惯性的就往左转
走到台阶上她就愣住了
房门是闭着的
这屋子的主人已经出嫁了
大妞站在那儿愣愣的出了一会儿神,桃花已经收拾好了从后面赶过来,她远远就看见自家姑娘站在大姑娘门前发呆
桃花放慢了脚步,走到近前:“姑娘?”
“哦”大妞转头看她一眼:“没事……顺路走过来了”
桃花有些小心翼翼的说:“那咱们走吧?”
“来都来啦”大妞推了一下门门并没有上锁,只是虚扣着的,她这么一推就开了
都说有人住的屋子才有人气,桃花觉得这话很道理
大姑娘在的时候,这屋子可不是这样,连气息都不一样大姑娘不喜欢关着窗子,无论天气阴晴,她都喜欢敞着一扇窗那时候这屋里总是有股香味儿,说不上来是什么香花香?脂粉香?点心香?茶香或是墨香?可能都有一点儿吧
以前这儿……让人总是惦记着想来来了就不想走了
可现在屋里空荡荡,静悄悄的窗子都关着,光亮和风都透不进来
大妞站在门口,她眯了一下眼等习惯了屋里的昏暗之后才往里走
多客格上还摆着几样玩器摆设,是大姑娘没有带走的在架子靠下靠中间的地方放着一个浅浅的鱼盆,盆是天青色的
桃花记得,原先天气还热的时候她过来,这盆里盛着一汪水小小的两条鱼绕着细细的水草打转,鱼鳍将平静的水面划出弯弯的彀纹
不过后来因为天太冷,大姑娘把鱼放到外头大缸里去养了,鱼盆就空了下来,只剩下了盆底一小堆小小的圆石子
这个盆大姑娘没有带走,还摆在原处
大妞也看见了那个盆
盆空荡荡的,盆沿上好象也落了薄薄一层灰
大妞看着那灰就觉得刺眼:“就算姐姐出了门,这屋里也该好好打扫才对”
桃花顺着她说:“姑娘说得是为了忙活前几天的喜事,家里头这些天才收报拾清爽,能腾出手来好好拾掇”
大妞走到窗户前拔开锁闩,把窗户推开来
微暖的醺风吹在脸上,吹进屋里,顿时把那份寂寥和沉闷吹散了不少
“姐姐走了,这屋里也没人收拾了”大妞麻利的收拾起来,桃花很有眼色的去打了盆水来,帮着她一块儿干
主仆俩挽起袖子,收拾齐整东西,又把桌椅条案窗台什么的都擦了
大妞都出汗了——她也知道捂春晾秋的道理,可是背上潮乎乎的确实不太好受
桃花很了解她,一看她抹着汗解领扣,就赶紧劝她:“姑娘先把汗擦擦,褂子别脱了我让人预备下热水回头姑娘连头一起洗洗就舒服了”
正说着,门外又来了人
大妞听见脚步声响,转过头就看见了吴婶
她赶紧把抹布放下,手在裙子上蹭蹭:“婶儿,你怎么过来了?”
吴婶嗯了一声,踏进屋门来左右看看:“顺路过来的听见屋里有动静”
大妞自己刚刚也“顺路”了一回,很理解吴婶的心思
吴婶这个顺路只怕是跟她一样,都是脚不听自己使唤,走着走着就过来了——象被谁牵着一样
“你们俩在屋里干什么呢?”吴婶看看还没端出去的水盆,还有刚用过的抹布掸子等物:“你俩怎么在这儿干起活来了?”
“这几天家里事情多,也没有顾得上打扫这里”大妞解释说:“看着屋里都有落灰了,所以想擦一擦”
吴婶点点头
刚才她也不知怎么就走到这外头来了,看见窗子开着,又听见屋里有人说话的声音,有那么一刹那,吴婶还以为阿青回来了,拔脚就往里进
其实到了门坎处她就明白了
女儿已经嫁出去了,这屋里的不可能是她
“小石头白天也来过”吴婶说:“许妈妈紧赶慢赶的没追上,不过门他没有推开别看他人小腿短,可是跑的却快我看要不了两年,许妈妈她们几个根本撵不上他了”
说起孩子,气氛比刚才轻松多了
大妞笑着说:“男孩子嘛,哪有不淘气的?要是跟个面瓜一样傻呆呆的,婶儿你该更担心了”
吴婶看着眼前一样亭亭玉立的大妞,一恍神,当年那么一点点大的孩子已经长这么大了
其实大妞和小山都没有让吴婶操太多心,那时候有阿青在,她可省事省心了
唉,又想起阿青了
吴叔让她不要老去想,可是吴婶怎么能不想?
白天的时候世子差人来过一趟,送了一车庄子上的东西,吴婶这才知道小夫妻俩出城去庄子上小住了,今天回城
“怎么能刚过门就和世子两个人跑出去呢?”吴婶得知这件事之后就替阿青担心
小夫妻恩爱当然是好事,吴婶也替阿青高兴
可是做人家媳妇哪有那么容易?尤其是婆家一堆尴尬人,找碴生事都来不及了,哪里会体谅他们新婚燕尔的心情?
吴叔劝她不要多操心:“世子是个心里有成算的要是娶个媳妇就是为了让她去受罪那还成这个亲干什么?”
“你们男人懂什么?难道只有打了骂了才是受罪?不打不骂,那眉毛眼睛里也净是官司打”吴婶白他一眼
吴叔好脾气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不懂”
就算他作小伏低的,吴婶的担心还是一分不少
女人和男人不一样,连一点小小的纰漏都不能有阿青是新媳妇这会儿正该谨慎再谨慎,不能让人抓着话柄
这离开王府出城去,肯定不是阿青的意思,准是世子提出来的
新婚夫妻总是恨不得时时黏在一块儿,王府里那么多人,多不自在啊准是他想出去松快两天,阿青只是随行
这事儿确实不太好办站在阿青的立场想想,丈夫说要去,她说不去,那难免扫了他的兴说不准还会伤了情分可是她去了,回来旁人不会说世子的不是,只会说她不懂礼不尊重
吴婶心里被这些事塞的满满的,心没着没落的,人在屋里坐不住,这才出来的
“婶儿,咱们去散散步消食吧”大妞不想吴婶坐在这儿睹物思人,劝着她了去
吴婶点点头,大妞赶紧扶着她站起身来
吴婶走到门口又回过头看了一眼:“回头记得提醒我,让人记得时时打扫这里”
“放心吧我不会忘的”
桃花走在最后,她重新把窗子都关上,门也扣好
夫人和姑娘这心情,看起来一时半会儿的缓不过来
不过照桃花想夫人也伤怀不了太久了
大姑娘嫁了,后头就该轮到她家姑娘了吧?
桃花心里也有些忐忑,不知道姑娘的终身将着落在何处
还有小山少爷,他明年就该学成下山了,到时候夫人只怕就得忙活着张罗他的亲事了还小少爷,一天比一天长大了也越来越好动淘气了
一忙起来,也就顾不得伤心难过了
李思谌这个婚假歇了有半个月,可是他一点儿都没觉得长,反而觉得……时间过的从来没这么快过,似乎就眨了个眼,半个月的时间就象淌水一样全流走了
以前他从来不会留恋什么,对整个郡王府毫不牵挂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即使他出了门,心好象还有一半落在了府里,时时惦记着不能忘记
她现在在做什么?过的顺意吗?会不会有什么不开眼的人找她的麻烦?
他的神不守舍,当然被赵增文第一时间就发现了
赵增文是过来人,当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
世子乍看起来和成亲前好象没什么不同,可是熟悉他的人,就能看出其中的差别来
从前世子可不会看着看着公文就出神,更不会在出神的时候眉眼温柔,嘴角含笑
都说温柔乡是英雄冢,哪怕是百炼钢也要被化为绕指柔
这话可一点都不假娶个媳妇,好象吃了仙丹妙药一样人,傻劲儿让旁边的人硬是看不下去
这不光现在傻等过些日子,世子夫人要是有了好消息,那还有得乐呢
赵增文也难免跟着想起了过去的好日子
刚家破人亡的那时候,他睁眼闭眼看见的都是惨死的亲人,心中满是戾气等到报了仇雪了恨之后,也许是心里终于放下了包袱,他再想起过去,更多的是想起那些好时光
李思谌咳嗽一声,两人一起收束心神
“前两天在永华门外逮着的”赵增文把手里的一根簪子递了过来
这根簪子看起来毫不起眼,李思谌接过来看了看,拧掉了簪头,簪杆中空,里面能藏书信
“还真会藏”
赵增文说:“那人被逮着之后,立马就想把簪里的东西吞掉,我们手快,总算抢下来一半”
皇后一开始“卧病”的时候,并没有什么动作可是时日一天天过去,皇上没有流露半分要宽恕皇后的意思,皇后终于坐不住了
她不甘心就这样一直“病”下去前车之鉴犹未远,这样病个一两年,说不定她就要被落得被送进太平观幽闭至死的下场,到时候才真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这送出来的东西,李思谌不看都知道上面写的什么
他扫了一眼,一旁的人知机的把烧字纸的炭盆端了过来
那轻飘飘的半片丝帛上面写着细如蚊蚋的字迹
李思谌要松开的手忽然握紧,细看上面写的最后两句
赵增文发现他举止有异,关切的伸了伸头——不过两人本来就各据一案,那丝帛上的字又太写的太细密,他什么都看不清楚
“大人?”
前面的话是皇后向娘家求助,这个没什么新鲜可是最后两句却提到了一个人
石氏……惑主……
狐媚惑主,说的应该就是秋猎时那人了
饶是内卫司手眼通天,也只知道秋猎时跌伤的人并非什么御前宫人,而且,根本就不是宫里的人
到了现在李思谌才知道这女子的姓氏
石氏?石氏是谁?这京城内外,姓石的女子多不胜数
这字太模糊,李思谌不能肯定自己有没有看错
“那人呢?”
赵增文忙说:“押着呢,死硬的很,这一天一夜里头,总想瞅空子寻短见,我让人牢牢的看着他”
虽然丝帛只剩了一半,上面的字还模糊了,可石这个字还是看得清楚的
这个字让李思谌心里觉得有些……异样
世人都知道他娶的是吴家姑娘,可是他自己心里清楚,阿青原本应该姓石
虽然东平侯府已经没人了,只有阿青这最后一个后人,她也不可能再改复原姓,也不可能再传承石家的香火宗祠
可是突然间看到这个字,还是让李思谌觉得心头莫名的一跳
也许这是不过是巧合
可如果……当年东平侯府还有人活下来呢?李思谌为了阿青,又为了追查于夫人之死,没少打听探查仁化末年的事
可是于夫人的死,到现在他都没有找着正主(未完待续)xh21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