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化龙用了可进可退的一次将军，试图挖掘出高旋的后手。

城中村共建集资房的方案，移动充值的方案，以及浏媒宝方案，都让郑化龙领教了高旋在方案设计方面的过人之处。

“楚国有个叫卞和的人，发现一块原石，他相信这块原石里藏着一块价值连城的宝玉，就把它献给了楚厉王。楚厉王找来玉匠进行识别，那些玉匠都说，这只是一块普通的石头罢了，没有任何价值。楚厉王非常震怒，认为卞和在欺骗他，就下令把卞和的左脚砍掉了。

楚国王位换成了楚武王后，卞和再次拿着原石，去找楚武王。楚武王也认为卞和在戏弄自己，就下令把他的右脚也砍掉了。

楚武王之后，楚文王继位。卞和拿着原石，在楚山脚下，哭了三天三夜，眼中哭出了血。楚文王就派人问他，‘你有两次欺君之罪，没有被杀掉已经很幸运了。丢了两只脚，事情也过去了这么多年，至于哭得这么死去活来吗？’

卞和回答说，‘我不是因为失去了两只脚才哭得这么伤心。我是因为无价之宝被当作了石头，忠诚的人被当作了骗子，人才被当作了跛脚的废物，才哭得这么伤心的。’

楚文王听了，就找了最好的玉匠，直接剖开了那块原石，真的从里面得到一块绝世宝玉。为了纪念卞和，世人将之称为和氏璧。后世之人，更将和氏璧雕琢成了传国玉玺。

这就是和氏璧的传说，郑总应该知道吧？”高旋说道。

“呵呵，哥书读的不多，这个故事还是听说过的。”郑化龙给高旋再次续上茶水。

“世人都骂楚厉王和楚武王昏庸，为卞和叫屈，我却觉得，这个卞和第一次被砍脚时候，是楚厉王昏庸，楚厉王手下的玉匠平庸，所以辜负了卞和的献宝之心，卞和是很冤枉的，也值得同情。

第二次被砍脚，我觉得他就不值得同情了。这说明他没有吸取第一次被砍脚的教训，还要把自己的命运寄托在君王英明和玉匠能够慧眼识珠上。既然他能够确信这个原石的价值，世人又不能看出这个原石的价值，他就应该自己去学习开石取玉的本领，把原石里的宝玉给取出来，然后卖掉，换取财富，或者再拿这个取出来的宝玉，献给楚王，他还会被砍掉另外一只脚吗？

他执念于把宝玉献给楚王，是因为他想要的，不仅仅是财富，还有楚王才能给他的官位，这就是贪婪。

他有高出常人的追求，也不能算错，错在他没有为这个追求付出更多的思考和更多的行动，比如去学习开石取玉的本领，比如去寻找一个能够信得过的开石取玉的工匠等等。

到了没有脚可以被砍的地步，他就只会流眼泪；眼泪哭干了，他就哭出血了；如果血也哭干了呢？他就死了。他与那块原石，都会被世人遗忘，被红尘埋没。

所以，我觉得他第一次献原石被砍左脚，是情有可原，很冤枉；第二次献原石，被砍掉右脚，是他在盲目的赌运气，愿赌服输，咎由自取，怨得了谁呢？第三次哭出血，不仅不值得同情，还有些可笑可恨了。”高旋老调新谈，让郑化龙耳目一新。

“这么老的故事，你还能讲出这么多新意，不愧是读书人。”郑化龙赞叹道。

“我年前打磨的项目，就是一块原石。里面有没有宝玉，我自己都不清楚，只能靠推测和演算。这时候拿出来给你或者给其他人，是对这个项目的不负责任，也是对你的不负责任。

我现在正跟几个朋友，琢磨着怎么把这个原石打开，察看里面的情况。两三个月后，如果能够确定里面有宝玉，我再向你汇报。到时候你对这个宝玉感兴趣，我们可以商量个合作方案，一起来开发这个项目。”高旋说道。

“呵呵，那哥就听你的，等着你的好消息。”郑化龙微微一笑，不再坚持。

直到高旋离开，徐倩才站起身，跟他道个别。

整个谈话过程，徐倩都没有插言，这让高旋觉得奇怪。

2，

“和氏璧的故事，这家伙确实讲出了新意。”郑化龙笑着说道。

“说到底，他还是信不过你，不愿意把项目跟咱们讲。城中村共建房的事情，我们改动了他的方案，他还在纠结这个事情。还有移动充值的项目，到现在他也不让我们的人参与，都是在防备我们。”徐倩一针见血，说出了本质。

“呵呵，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高旋的警惕心，太强了。不过，这也是他聪明一世，却到现在也没有做成自己的事业的原因之一。”郑化龙笑道。

“人至察则无徒，水至清则无鱼。警惕心太强，身边就聚拢不了人，也就成不了事。他自己应该也有这个认识，所以才说自己只适合做策划，做顾问，不适合做运营。”徐倩附和道。

“呵呵，高旋呢，在传统道德领域，又信奉‘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认为那些为利而靠近他的人，都是心怀叵则的人，都是小人，都不值得他交往，都需要他警惕或者敬而远之。在商业领域，凡是跟他打交道的人，都是因为商业二字，那就必然是为利而来。他把传统道德领域的价值观，放到商业领域当做筛子，去找那些不看重利益的合作伙伴或者朋友，怎会不失望？”郑化龙突然觉得，现在的高旋，跟初中辍学后那两年的自己，特别像：特别有情怀，也注定会受伤。

“嗯，这就会遇到一个悖论。在商业领域里，真诚面对他的人，自然会让他明白，‘我就是为利而来’，高旋就会觉得，‘嘿，这又是一个小人’，然后敬而远之，不跟这人来往了。而那些圆滑世故的人，甚至是想欺骗他的人，自然就会跟他称兄道弟，先赢得他的信任，再在他没有预防的情况下，坑他一把，这时候他不仅仅要损失钱财，还会觉得自己被朋友欺骗和出卖，情感上也受到伤害。”徐倩越来越觉得，高旋是个内心很孤独的人。

“呵呵，你说得对。不过，还有一种情况，你没有考虑到。就是真的也有这样的人，把传统道德领域的价值观，拿来管理公司，拿来对待高旋。高旋肯定会觉得自己遇到了志同道合的明主，全心全意跟着那个老板干事情。他们大概率会失败，倾家荡产，最后落了个好人的名声，比如明朝的东林党，遍布朝野，人人清谈道德，最后得利的是一帮最不讲道德的太监，这是一种失败的案例；他们也可能会取得阶段性的成功，比如姜太公帮助武王伐纣，赢得天下后，被封于齐国，子孙尚贤，最后被田氏用阴谋篡权成功，是另外一种失败的案例。”郑化龙这几个月里，也开始翻看史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