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笙怔怔凝望着她的背影,无言以对。
之前他一直以为自己是有机会的,大不了做小。可如今他总算明白了,女帝并非天生无情,只是没有遇上那个人而已。
而谢奕,就是她想遇上的那个人。
因为有他在,一切皆成过眼云烟。
***
烟火依旧噼里啪啦在空中爆开,流光溢彩,美极了。衬映着宫墙内的火光和厮杀,竟有些诡异的美感。
但这种美并非每个人都有心情去欣赏,几乎所有人的脸色都是凝重的,都在心里打着自己的小算盘。
仿佛度日如年的不知道熬了多久,下面的厮杀声终于停止。
沐珩上前对明德帝道,“陛下,烟火已经放完了。”
明德帝仿佛真的只是看了场庆功烟火而已,意犹未尽,“这么快就完了吗?那接下来就看戏吧。”
河清海晏楼旁边建有戏台,但今晚看的戏绝对不会是戏台上的戏。
众人静若寒蝉,谁都不敢吭声。
待大家回到原位坐好后,秦重和禁卫军押着郑海山和郑勇走进来。
两人都穿着一身戎装,披头散发身上沾血,看起来经历了一场苦战厮杀,非常狼狈。
从秘密调精兵入京时,明德帝就已经收到密报猜出郑家的意图。所以在谢奕翻郑家的旧账时,他一直都在推波助澜甚至故意助长,故意将其逼上绝路走到今天这一步。
鲁国公、恪亲王乃至沐珩父子等人也是知道的,早早就设好局等着郑家自投罗网。今天晚上这一出,对他而言真的就一场戏而已。
一场名正言顺扳倒郑家,又引出其党羽的大戏。
无论事实如何,明德帝还是装模作样惋惜的叹口气,“郑爱卿,这是怎么回事?就算朕没有让你出席庆功宴,你也不能如此怀恨在心啊。”
郑海山原本已经脱力,听见这话却骤然暴起,“臣没有怀恨在心,臣只是不忍看陛下受奸人蒙蔽,清君侧而已。”
“清君侧?哦?在郑爱卿眼里,谁是奸人?”郑海山这个理由让他很意外。
“就是她,楚曦。”郑海山恨恨看向楚曦,一双眼仿佛要吃人,“她创立胭脂府胡作非为,连通奸私奔还反咬一口的事都做得出来,人伦礼法荡然无存。陛下您竟然还让她进内廷,随意出入内阁,掌玉玺,军政要务随她插手。牝鸡司晨,迟早国将不国。从古至今女子祸国的先例难道还少吗?臣实在不忍心看陛下您受奸人蒙蔽,就算背上千古骂名,也要诛杀妖女。”
无数双眼睛刷的一下移到楚曦身上。
前骠骑大将军的话,好像真的有点道理。
楚曦茫然的抬起头,“你们看着我做什么,这关我什么事?”
郑海山冷笑,“楚曦,你不但乱政祸国,还精通巫蛊之术。有你这样的人在陛下身边,迟早祸国殃民。”
“……”
楚曦以前觉得这货就是个莽夫,没想到栽赃起来一套一套的。
其他人的目光再次移到她身上,就连明德帝都沉思起来。
巫蛊之术吗?
“你们难道忘了吗?当初就是这个女人在校场上让西南王府进贡的马王下跪。还是在她查家产案的时,京中异象频频。”郑海山趁热打铁,老泪纵横跪在明德帝面前表忠心,“陛下,罪臣一直怀疑这个女人精通巫蛊之术,心怀不轨,特意从南疆请来一位高人。如果您不相信的话,大可传那位高人进宫与她当面对峙。”
楚曦再次看他一眼。
一席半真半假的话,完美将养蛊师的事遮掩过去,还把黑锅全叩自己头上。
老郑可以啊。
“父皇,儿臣听说巫蛊能控制人心……”康王见缝插针,意味深长插了一句嘴。
虽然点到为止,但立刻引起无限遐想。是啊,巫蛊之术能控制人心,皇帝对楚曦的厚待实在太不同寻常。
就连明德帝自己也想起上次见鬼的经历,似乎就是跟楚曦喝完酒之后发生的,而且还被她忽悠着封她做了女官,难不成自己真的是被控制了吗?
众人看到她的目光越发奇怪,站得离她近的几位女眷甚至还往后退了几步,躲得远远的。
经历过四五次宫变的楚曦内心毫无波澜,甚至还有点想笑,斜睨郑海山一眼,“这就是你刺杀一品亲王,暗杀朝臣,谎报战死名额,以砂石换粮草,贪污抚恤银,私募精兵,排除异己,结党营私的理由?”
“你别胡说八道,我们郑家没有做这种事。”
“是吗?”楚曦随手一指,“张尚书,你说他们家有没有做这种事?你们刑部查了这么久,应该有不少确凿的证据吧?还有都察院,程院判,都查出什么来了?尹朔将军,您相信当年换粮草那件事不是他干的吗?”
“你血口喷人。”郑海山依旧在垂死挣扎。
楚曦两手一摆,无辜的说,“看吧,摆在大家面前的事实他都能不承认,那诬陷我行巫蛊之术有什么不可以?还清君侧?我呸,如果我真的行巫蛊之术的话,直接向陛下揭发我不就得了,需要直接带兵入宫?”
现任骠骑大将军鲁国实在很看不起郑海山这种逼宫,还把责任推到一个小姑娘身上的行为,直接冷嘲热讽,“就算她行巫蛊之术也只是一个小女子而已,值得你从边境调你郑家军入京?乔装分批入京,还携带武器?谋反之心昭然若揭,你当大家都是傻子?”
沐珩也找准机会站出来,不屑地道,“甚至与京畿铁卫营几个参将勾结,妄图调动铁卫入宫?就为对付一个女子?郑海山,你可真够本事的。”
秦重默默说,“甚至还收买禁卫军指挥使,里应外合打开奉天门。”
鲁国公点头表示同意,“虽然老夫这把年纪了,但对付她一个女流之辈,老夫自认一人足矣。你郑海山也是堂堂七尺男儿,敢做不敢当把事情全推人家女流之辈头上你要不要脸?”
谢奕终于出声了,一如既往的斯文,“您掌军权多年,无孔不入,想必应该还做了其他事吧?做这么多就只是为了捉拿一个女人?这话您自己可信?”
“没错,我就是为了清君侧,诛妖女。”郑海山已经不要脸,彻底豁出去。他战功赫赫,势力对各处渗透厉害,明德帝这么多年一直以来都哄着郑家不敢轻举妄动。
就算如今被查出这么多事,他依旧是功臣不能随便诛杀。只要抵死不认,也许还有翻身的机会。
明德帝就这样听着他们吵,神情高深莫测一直不表态。
谢奕实在太了解他,知道他十有八九是真的开始猜忌楚曦,赶紧出声打断他的神思,“父皇,原来为诛杀一女子便可筹谋数年,几路人马逼宫。那罪臣郑海山图谋造反,若平乱的话,阵仗是不是可以再大些?各路藩王联手可还行?”
明德帝缓缓抬眼看过去,“老六你什么意思?”
谢奕意味深长笑道,“空口无凭一句话便是名正言顺的清君侧,那如今郑海山都已经带兵入宫,是不是谁都可以名正言顺平叛?”
明德帝心中一紧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语气严厉,“你到底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