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泊之中,叶微澜将芸姨软若无骨的身体从地上捞起来,怀中轻飘飘的女人仿佛在一点点在她面前变得透明,仿佛血液已经流尽,这具温柔的皮囊很快便会融化得不见踪影。
叶微澜脸颊泪水不住地划过,一双眼眸汪得不可名状,她抽噎得身子不住地颤抖着,快要哭断了魂。
芸姨眼珠外凸,大张着嘴巴用力呼吸,喉咙里发出窒息的声音,却吐不出一个完整的字音。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用沾满鲜血的手抚着她的手背,像安慰,也像告别。
微澜,别哭……
微澜,好好照顾自己……
也许她最终想对这姑娘说的,便是这样的话吧。
终于,叶微澜感到芸姨掌心的温度渐渐消失,她抚摸她的手无力对垂落下去,世界骤然死寂,所有的光与影流向黑暗,只留给她快要将她逼上绝境的悲伤与绝望。她崩溃地嚎啕痛哭,哭声震彻整条街道,震彻寂寥的夜,震彻这个寒凉的秋天。
……
雷桀骜追随着那辆黑色轿车一路狂飙,完全视交通信号灯及路障于无物,简直就是生死时速。
他虽紧紧跟随,可那肇事者车技实在了得,饶是他这个常常夜路飙车的半专业赛车手跟他也不免稍显吃力,不过好在那人甩不掉他,只要他一直尾随其后总有让他吃苦头的时候!
两人的车一前一后冲入一条狭窄小巷,那人仓皇逃窜,两边的后视镜全部被挂掉也悍然不顾,只一心想着脱离雷桀骜的追踪。
雷桀骜愤恨眦目,实在忍无可忍,正当打算从怀里掏出枪欲逼那男人就范时,他的手机竟在这时悚然响起。
这一刻正值千钧一发之际,他本无心接什么狗屁电话,然而好死不死他扫了一眼屏幕,屏幕上显现的名字却令他尤为吃惊——竟然是洪秘书!
雷桀骜心脏疾缩,随即按下接听键,却不动声色。
“雷少,请您立即收手。”洪秘书低沉的嗓音从手机中传来,带着一丝威压的气息。
“收手?嗤……我都追到这儿了怎么可能轻易罢休?”
“雷少不看僧面也该看佛面,这是卓先生的意思,雷少您应该懂得其中的利害关系吧?”
“卓叔派来的人?”雷桀骜眉宇紧锁,低声问,“卓叔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不是您该管的事,处理掉那个女人的理由您也不用过问,因为这是卓先生的私事。”洪秘书顿了顿,语气噙起三分笑意,“请您放心,这件事与叶小姐没有任何关系,既与叶小姐无关您又何必这么认真?伤了咱们两家的和气就不好了。最重要的一点,您还是不要因一时意气用事惹卓先生不悦,毕竟叶小姐还要在德恩集团工作,日后还要进入德恩集团董事会与卓先生为伍不是吗?”
这句话半警告半威胁,像一击重锤击中雷桀骜的胸口,闷得他喘不上去。
他狠狠咬牙,终于还是一脚刹车踩到底,眼睁睁望着那辆黑色轿车一个急转弯在小巷尽头消失得无影无踪。
“多谢了雷少,您快回去吧。”洪秘书满意地笑道,“毕竟叶小姐现在一定很伤心,这个时候您应该在她身边好好安抚陪伴才是啊。”
不等他言语,洪秘书那边已经果决挂断。
一片冰冷的黑暗中,雷桀骜独自怔怔然坐了很久,突然他狠拍了几下方向盘,气得眸底灼红,粗喘不止。
“混蛋……可恶!!”
他知道,若不能抓到肇事者,他爱的人注定怒意难消,可抓到了又如何?报仇吗?雪恨吗?恐怕仇还没等报,她便已将自己陷入危险之中却不自知了。他不能让他爱的人再树新敌,哪怕不仁不义,冷心冷血,他也不能让她再次陷入本与她无关的阴谋之中。
在不能动你的敌人之前,便只能一再容忍,更何况对方是与雷氏同样树大根深,只手遮天的德恩董事长,且与雷氏有密切的业务往来。这件事,牵一发动全身,他虽暴躁狂傲,但却不是个没长脑子的莽夫。就如洪秘书所言,这各种利害关系,他应该懂得。
……
当急救车赶来时,芸姨早已停止了心跳与呼吸。
叶微澜跟随医护人员和警察来到指定做死亡鉴定的医院,停尸间里,芸姨安静地躺在那儿,眼睛安详地合拢,看不出任何痛苦的神色。可叶微澜却清楚,她走的时候很痛苦,她这后半生没有一天不是在追忆的痛苦中度过的,而当横祸来临的刹那,她的痛苦到达了巅峰。
也许,她此刻已与端木夫妇团聚了吧,还有她深爱的端木少爷,那个她心心念念了一生的男人,永远活在弱冠之年的男人,永远鲜活,温柔,美好……
芸姨没有亲人,叶微澜便是她唯一的亲人,此刻她浑身是血地站在芸姨面前,看着医护人员将她的亲人推进卫生棺里,她的眼泪失控地涌出,表情却是麻木的。
她被推进了另一个世界,与她从此决别。
叶微澜坐在医院冰冷的走廊中,血迹斑斑的双手紧捏着那张泛黄的旧照片,泪水淋在照中人的脸上,那令她熟悉更令她心痛的面靥在她视野里模糊成了一片悲伤。
她颤抖着拿出手机,翻来覆去地搜索着通讯录,却根本不知道该打给谁。
最终,她就像灵魂出窍了似的,竟然按下了卓英爵名字,就好像着了魔,发了疯,最起码这一刻,她引以为傲的理智在分崩离析,在不受控制。
三声后,他接了,从来不会超过三声,这如同他对她的承诺。
“叶小姐。”
他的声音仍旧磁性好听,如午夜幽魅的风吹过挂在窗柩上的风铃。
她喉咙哽咽着默然,闭上眼睛,泪如泉涌,心在抽搐般剧痛。
电话另一端好静,什么都听不到,可她知道他在听,所以她哭得越发放肆,越发凶,越发忘了此刻聆听她脆弱的是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微澜……微澜?”
卓英爵终于绷不住了,好不容易佯装的冷漠瞬间击溃。他急声叫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每一声都重重叩着她的心房,叩开了她紧闭的心门。
“卓英爵……你为什么……这么讨厌……为什么这么讨厌……”
她哭着抹去脸上的血与泪,啜泣伴随着对他的埋怨一并涌出,她也不知在怨什么,可她总不该说爱他吧。恨吗?也说倦了。
“如果你想见我,就说出来。”他嗓音低沉得发闷,亦似哽咽,“我一定会不顾一切,去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