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菲第一个失声痛哭起来。我能理解她的心情。她一定为自己和她的失散感到后悔。吴菲的哭声带出了所有的哭声。只有我没哭。我不相信毓蓉死了,我坚信她活着,她不过是一时找不到路了。我说我要在这儿等她,我不能离开
辛医生二话没说,找了一根绳子捆在腰上,另一头捆在一块大石头上。他拽着绳头,冒着危险朝悬崖下滑去,但他滑了几十公尺后再也下不去了,下面是万丈深渊,什么也看不见。辛医生身上被岩石和冰凌划得血淋淋地上来了。我不信,要自己下去,就算毓蓉死了我也要见到她的尸首。
辛医生一次次强行把我从悬崖边拉开,我又一次次地冲上去。后来苏队长火了,她朝着我大声吼道,白雪梅你不是个孩子,不要再使性子了我愣了。苏队长又说,刘毓蓉同志牺牲了,难道我们就不继续前进了吗
这样的话,终于让我停住了脚步。
我默默地挣脱开辛医生的手,打开背包,从里面取出母亲给我的那件旗袍。我返回到悬崖边上,将旗袍展开,让它轻轻地飘落下去。如果毓蓉真的在下面,我希望这件蓝色的旗袍能盖住她的身躯,能为她挡挡寒
我们一起从重庆出发的四个好朋友,就剩我和吴菲了。
我走过去,和吴菲紧紧拥抱在一起。我流着泪说,别哭,苏队长说得对,刘毓蓉牺牲了,我们还得往前走。
我们在清理刘毓蓉的遗物时,发现了那摞没有寄出去的信。看着那一封封的信,我的脑海里马上浮现出了那个中秋的夜晚,浮现出了刘毓蓉写信的样子。
我傻傻地问,信写了也寄不出去,你干吗还要写呢
她羞涩地回答说,你不懂。
我在心里发誓,一定要把这些信带到拉萨,一定要把这些信寄回到内地去,一定要把这些信送到它们主人的手中。
我的确做到了。
但我不知道信的主人后来怎么样了,我不想知道,不敢知道。
前面有人喊,雀儿山到了
其实我们早就看见它了,我们一直在走向它。用现在的话来说,雀儿山很有知名度,它以形如大鸟的羽翼而得名,山上的积雪终年不化,寸草不生,渺无人迹。关雀儿山有不少歌谣,一首是:雀儿山,鸟不飞,马不翻。另一首是:登上雀儿山,伸手能摸天;一步三喘气,风雪迷漫漫;深沟峻岭多,断岩峭壁连;要想过山去,真是难、难、难
不过像这样的歌谣,我们只是听听而已。它从来不会影响我们前进的脚步。甚至在很多时候,它反倒增添了我们的激情。那时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激情,现在想来,大概就是人的征服欲吧。
苏队长高兴地对我们说,翻过雀儿山我们就进入昌都地区了,离目的地就不远了
深秋的雀儿山已是冰封雪裹,地冻三尺。尽管我们一路上见的都是雪山,但这一座因为它的高和险而特别着名。雀儿山最高峰处的海拔是6千多米,就是山垭口也有4900米。已经积累的经验告诉我们,在高海拔的雪山上,每高一米就多一米的寒冷,少一米的氧气。或者说,每高一米就多一米的生命危险。
但对我们来说,无论多么高的山都只有一个字:上。牦牛们也跟着我们上。它们和我们一样,除了攀越,没有别的选择。路上都是积雪,前面的队伍走过后,已把它踩成了硬硬的冰道。我们害怕牦牛滑倒,上山之前,先在牦牛的蹄子上绑了草。但许多地段仍是太滑,我们只好领着它们往旁边积雪深的地方走,手脚并用着扒开一条通道。西藏有句俗语,叫十冬腊,学狗爬,走在那样的山上,你会觉得它太贴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