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微澜大惊失色,忙支撑着起身跑到窗前向外眺望。
可是外面黑蒙蒙的,什么都看不清,而且距离又远,雷桀骜在哪儿她一时根本搜寻不见。
“桀骜,你别任性行吗……现在都凌晨了外面又下着倾盆大雨很冷的!你先回去,明天你养好精神来接我,早早就来接我好不好?”叶微澜隔着屏幕听到他冻到发颤的声线,知道外面一定很冷,他一定站了很久,不禁心狠狠地揪起。
卓英爵在旁听见她语带焦急的哄劝,声声入魂,声声让他心寒。
桀骜,桀骜……他们已经这么亲近了,比他想象的亲近太多了。还有那语气,分明是担忧又温柔,看来雷桀骜抢走的不仅是她的人,他亦在一点点瓦解着她的心。
卓英爵狠狠攥拳,心想若再放纵他们发展下去,他可能连她对自己那最后一丝若有若无的依恋也会彻底消失。总有一天他会失去她,彻彻底底,到时候许连自欺欺人的资格都没有了。
“你不来……我就一直等在这儿……等到天亮!”他死倔的脾气,雷打不动的倔。
“雷桀骜你够了!你不是小孩子了别胡来了!”叶微澜极力挤压着嗓音,喉咙生疼。
“我只想让你跟我回家……只想让你跟我回家而已……微澜,我的要求过分吗?嗯?”
“不过分,可是现在……”
“叶微澜!!”他的声音和情绪都在渐渐失控,“十分钟……十分钟后我见不到你,我就开车撞碎德恩庄园的大门!!”
叶微澜深吸一口气,感觉吸进肺子里的不是空气,是刀子。原本已经好些了的胃痛此刻又有卷土重来的趋势。
“不许乱来!我马上过去找你!”
挂断了电话,她面色煞白如冷月一般,连看都不看卓英爵一眼,抓起沙发上的外套就往门外冲。
她满额虚汗地跑到门口,刚把门打开了一道缝,突然听见头顶传来嘭地震响,卓英爵竟在这时紧贴在她身后,一掌将打开的门重重搥了回去。
“别走……”
她浑身觳觫,低魅哀然的嗓音束缚住了她的身,更束缚住了她疯狂悸动的心脏。
“别走,求你……”
这一刻,卓英爵放弃了所有的骄傲与尊严,为了挽留她,他觉得自己已在她面前身败名裂,连条狗都不如。
叶微澜全身血液仿佛都在沸腾,在上涌,它们撒野似地奔涌入她的脑海,吞噬掉她的理智,她清晰的思绪,亦在侵蚀着她坚韧的意志。
她哪里敢回头,她不敢,她怕回头了,卓英爵便会称心如意。
“放手,放我走。他在等我。”
卓英爵星眸震荡,眼眶狂飙起猩红,他猛地扳过她的身体迫使她直面自己,修长有力的双手粗暴抬高了她的头,旋即他撬开她干涸的唇,发疯发狂地与她纠缠……
叶微澜大脑全然空白,她感到海水般的苦涩打湿了她的脸,缠绕在她颤栗的唇齿间。
是他哭了,还是她哭了。她早已分辨不清,只一味地在他带给她的悲伤与热烈中一路沉沦。
终于,她夺回了自己的理智,瞪大双眸猛地搡开了卓英爵,旋即扬手就甩了他一个清脆的巴掌。
“我再告诉你最后一遍别再碰我!我已经有男朋友了……他在等着接我回去!”
卓英爵眼见着叶微澜夺门而出,几乎不顾一切地向外狂奔,他只觉自己的灵魂被掏空了,高岸的身形摇摇欲坠。
……
德恩庄园外,凛风肆虐,树影如狂。
雷桀骜独自一人像根钉子死钉在了大门外,狂风骤雨早已将他彻底淋透。
紫光闪电劈裂的夜空,映出他一片惨白的面孔。他好冷,从来都没这么冷过,从头到脚,从内而外,仿佛连血液都变得冰冷。
终于,他看到一个纤弱的身影冒雨朝他跑来,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像一个温暖的希望在他眼前变得明亮而灿然。
“微澜……”雷桀骜颤声呢喃,只觉两颊温热,冲散了冰雨。
叶微澜气喘吁吁跑到他面前,连伞都没来得及打,满脑子惦记的都是那个十分钟。生怕自己迟到了哪怕一秒,他都会闹出一发不可收拾的乱子。
“是不是非要折磨我一通……你才满意?”她喘着粗气,身子快要虚脱。
“我只是想带你回家……我只是不想你和卓英爵在一起……”雷桀骜嗓音渐渐哽咽,“你是我女人……你只能和我在一起……只能和我在一起!”
“桀骜,你想多……”
她话音未落,竟看到他失声痛哭,抽噎得仿佛时刻都会昏厥,表情更失控得像个幼稚的孩子。
他用手背用力揉着泪眼,把冷雨也揉进了瞳仁里,哭声盖过了暴雨,一声声凿痛了她原本冷冰的心脏。
“别、别哭了,我这不是来了吗,这不是来了吗……”
叶微澜全身湿漉漉的,也冷得打战,可她还是缓缓张开了手臂走上前将泣不成声的大男人轻轻搂住,像母亲安慰着自己任性哭闹的孩子,柔软的手一下一下在他抽动脊背上拍抚着。
这是她第一次主动回应他,第一次主动抱他。他激动得宽阔的肩颤动不止,回应她拥抱的手用力得仿佛要将她进自己的血肉中。
“太冷了,我们回去吧,回去好不好?”
雷桀骜哭着点头,忙脱下来身上的风衣盖在她头顶为她遮蔽风雨。
她是他哭着求回来的,放弃尊严求回来的,她是他的宝,他要牢牢攥紧她,拼了命也不能让别人夺走,除非从他尸体上踏过去。
跑车引擎轰鸣冲散了大雨,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而就在数步之遥,被黑暗隐没的卓英爵亦早已浑身湿透,他手中拿着伞,站在滂沱里,无数冷彻暴虐的雨滴击打在他身上,像从天而降的尖利的针,扎得他遍体鳞伤,千疮百孔。
刚刚的一幕,他从头看到了尾,他们所有的亲密都一步步将他往地狱里推。
他从没这么怕过,但当他看到叶微澜主动去拥抱雷桀骜的时候,他的恐惧攀升到了极点,犹如一把闪动寒光的枪直抵他胸口,子弹已经上膛。
不知站了多久,卓英爵终于耗尽了气力,傲岸的身子颓然下坠跪在水洼里。他一拳拳狠狠捶打着地面,泥水溅上他惨白的脸,和着他滚烫的泪顺着脸颊滑落。
……
回到雷桀骜的私人别墅,他们一身狼狈,叶微澜更是累到连抬起眼皮的力气都快没了,只想一头栽在床上昏睡一场。
“洗洗澡再睡吧。”雷桀骜用力搂着她,吻了吻她凉透的脸颊,又是欢喜又是心疼。
“不洗了……明天再说吧。”叶微澜靠在他怀里,真的合上眼就能睡过去。
“阿莱已经放好热水了,你要累那我帮你洗。”
“我自己来!”
她突然强打起精神的表情扎了雷桀骜的心,他知道她始终在防范他,哪怕他已收获了她一点小小的主动,可离走近她的心扉仍仿佛仍隔着山高水远。
但是今晚,他空前的满足了,来日方长,他相信只要持之以恒就一定能打动她的心。
叶微澜泡过了澡果然驱散了寒冷,她没那么脆,不至于淋点儿雨就打了蔫儿。可她的心却始终阴晦而沉重,稍稍呼吸,便觉耗尽了力气。
卓英爵犹如施暴的亲吻仿佛仍在她唇瓣留有余温,裹挟着他对她满溢的爱与怨,久不消弥。
她擦干了身体,心不在焉地换上了睡衣走出浴室。
此时门外沙发上,雷桀骜正拿着毛巾胡乱擦拭着头发,她突然出现他惊慌失措,来不及戴上那只几乎快要成为他身体一部分的眼罩,只羞赧地背过身去不敢抬头看她。
叶微澜顿时恍然,喉咙涌上烧焦似的干苦,心里很不是滋味。
“洗完就早点儿休息吧,我今晚……去别的房间睡。”
雷桀骜偷偷拿起眼罩,忙起身低头向门外走去。可就在这时叶微澜已追上前一把拽住了他,可他还是不敢转身看她。
“转过来。”
“……”
“转过来,看着我。”
她嗓音低哑,氤氲着强势的命令。她感到他手臂在瑟瑟颤栗,就好像他羞愧见她,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
雷桀骜紧紧抿唇,垂着头转过脸来,她轻轻撩开他湿漉漉的刘海,赫然看到他左眼坍塌了般凹陷的眼窝,坍塌成狼狈的一块畸形的软肉,扼住了她的呼吸。
相较于第一次的恐惧,这一次,她只有心疼。
说一千到一万,他终是为她沦落至此,她不能说自己毫无责任。
“不好看,别看了。”雷桀骜竭力扯起唇角,眼神闪躲。
“以后回到家里,在我面前就不用戴着它了。”叶微澜眼底有点湿润,但还是弯起漂亮的笑容,“天天从早到晚捂着,不难受吗?”
雷桀骜终于克制不住,右眼像泪腺崩溃,再度簌簌落泪。
他缓缓将她抱住,伏在她肩头深深吸气,死掉的左眼不会感动,右眼便承载了双倍的酸楚,如窗外的大雨淋漓。
“我只是怕……吓到你。”